马上回来
一
“你说,铭铭啥时候回来啊?”
“东东(父亲的小名)打电话说,早上坐上班车,下午就回来了。”
爷爷奶奶坐在村口的树下,望着来车的方向聊着。
那时,幼小的我正坐在妈妈腿上,吃着零食。看着窗外高高低低的建筑化为大片平坦的土地,再变为矮矮的平房,我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我知道——县城到了,离家近了。
下了班车,上了面包车,下了面包车又上了“蹦蹦车”(家乡方言对三轮摩托车的称呼,因颠簸得名),颠簸的土路使我满溢的喜悦不时倾洒出来。我知道——家快到了,离守望的目光不远了。
下了车,爷爷隔着很远就喊着我的名字走来,用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小手,脸上如黄土高原般千沟万壑的皱纹瞬间变成了一条条淌着幸福的小溪。我的眼睛与那守望的目光交会时,路上的艰辛都烟消云散。
二
“你说,铭铭啥时候回来啊?”
“东东说今年自己开车,早上走的,中午就回来了。”
身体不适的奶奶坐在炕上,和爷爷聊着。
那时,我正坐在车的后座上,听着音乐。空间宽敞多了,新路也少了许多颠簸。电台里的音乐洋溢着过年的气息,但我仍记挂着年后的考试。平坦的道路使本就疲惫的我昏昏欲睡。醒来时已经到了家门口。推开半掩的门,爷爷立即从屋里走出,说:“铭铭回来啦!”整日与冷冰冰的习题为伴的我竟被那热切的目光弄得无所适从。随口应和着,心里却有千斤沉重。
三
“你说,铭铭啥时候回来啊?”
“东东说,铭铭去北京玩了,下午坐飞机回来。”
爷爷和奶奶坐在城里新房的阳台上聊着。
那时,我还在首都博物馆,听讲解员讲着北京年俗:摸门钉,逛庙会……内心不禁泛起无限的向往:要是能在北京过年,那该多好啊!隐约听到展厅内放起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爷爷那守望的目光忽然浮现在我眼前,我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
在物质条件日渐改善的今天,回家变得越来越容易,也变得越来越难。我不想让那守望的目光被失望熄灭,更不想让那承载着几千年乡土情结的民族符号般的守望,在这里终结。
爷爷,奶奶,我马上回来,我现在就回来。